又见夕阳。
夕阳昏黄。
慈宁宫翠微阁里的光线因为外面的那片梅林遮挡的原因,略微显得有些暗淡。
有宫女便掌上了灯,此间明亮了起来,太后取了一个火折子,点燃了一柱檀香放在了香炉里,那烟如柱,香味儿溢满了房间。
“哀家畏寒,极少开窗。可太医却说……每一个时辰,需要开窗一刻钟来透透气。哀家老了,想来过不了多少日子,也该去陪先皇了。”
她颤颤巍巍的向暖床走去,虞问筠连忙上前搀扶着她,低声说道:“太后身子好着呢,怎么也得活一百二十岁才行。”
“你这丫头……那样岂不是成了老妖精,可是会吃了儿孙们的福分,会遭报应的。”
她在暖床上坐下,这才挥了挥手,“你们也都坐吧,问筠啊,你煮煮茶,就煮你娘送来的岭南岩茶,味儿不错,你们都尝尝。”
傅小官恭敬的行了一礼,规规矩矩的坐下,苏苏看了看,也坐在了傅小官的旁边。
傅小官弄不懂这老太后的心思,前后之间判若两人,那么哪个才是真的太后呢?
太后似乎这时候才看见了苏苏,有些惊讶,问道:“这是谁家的丫头?冰雕玉琢般的人儿啊,哀家为何未曾见过?”
苏苏瞪大了眼睛,露出了灿烂的微笑,傅小官连忙回道:“禀太后娘娘,这是……臣的护卫。”
“哦……”太后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虞问筠,虞问筠轻轻的点了点头。
“你过来,让哀家仔细看看。”
傅小官起身走了过去,太后扬起头,眼睛微微眯起,距离还是有些远,于是她拍了拍暖床,“坐近点。”
傅小官依言坐下,太后盯着他仔仔细细的看了数十息,眼里却无刚才的杀意。
“和你娘……长得可真像!”
“太后认识我娘?”
太后收回视线,轻轻一笑,脸上的沟壑便愈发的深了几许。
“徐云清当年可是上京城有名的才女,那时候……当今皇上还是太子,说起来,也是徐云清的仰慕者之一。”
太后似乎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,虞问筠煮着茶却微微吃了一惊,看向长公主,长公主只淡然一笑。
“哀家记得大概是泰和四十年吧,那年中秋兰庭集诗会,哀家与先皇去瞧了瞧。也就是那时,哀家第一次见到了徐云清。她如众星拱月一般被一群少年围着,其中就有董康平,燕师道,还有……哦,对,还有席家那小子席寻梅和武朝的太子、当今的文帝,武长风。当然,太子也在那里。”
“犹记得哀家当时还和先皇说……这徐云清应该已经及笄,是不是给徐绍光一道旨意,让徐云清嫁给太子为太子妃。”
傅小官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,母亲当年……是何等的风姿啊?
虞问筠也不知道这故事啊,于是听得便入了神,就连茶壶里的水已经开了也不知道,幸得长公主坐了过来,接过了煮茶这活儿。
“如果当时先皇点头,这虞朝的皇后,可就是徐云清了!”
傅小官懵逼了片刻,问道:“不是,我怎么听说是燕师道喜欢我娘呢?”
“乱讲,上京城喜欢你娘的可多了去了。”
太后忽然一声叹息,又道:“都是造化弄人……也或者就是命数吧。后面哀家又问过一次先皇,先皇依然未能答应,然后……哀家就听说徐云清嫁给了临江来的一个地主,这之后,哀家也再未曾过问,倒没有想到她的儿子都已经这般大了。”
到目前为止,对于母亲的说法,这是第三种。
第一种是傅大官刻在母亲墓碑上的故事,第二种是在红袖招听胡琴胡大家说起的曾经往事,而第三种就是此刻,太后对徐云清的回忆。
在第一种故事中,母亲与父亲相爱,并于雪夜私奔。在第二个故事中,傅大官是第三者,按照胡琴的说法,母亲是不喜欢父亲的,她本应该嫁给燕师道。
但在这第三个故事里,母亲居然差点成了皇后,仅仅是因为先皇未曾点头——那么先皇为什么没有同意呢?
也许母亲和当今天子之间并无爱慕,那么自己能够得陛下赏识,这里面又有没有母亲的原因呢?
傅小官不知道,这是无法寻求答案的事情,他也没那心思去知道真相。
“刚才您说武朝的太子也在?”
“没错,那年虞朝文会,武朝的文行舟带着武朝学子前来参加,武朝太子武长风也在其中。”
这事儿秦秉中倒是没有说起,想来武朝太子前来是秘密,秦秉中并不知道。
“好了,你娘既然已经仙去,而你现在也有了出息,想来她也心安了。”
傅小官起身退到了茶台边坐下,太后似乎有些疲倦,她合上眼久久没有再说话。
虞问筠倒是回过神来,连忙接过煮好的茶为长公主斟上,对傅小官低声介绍道:“这就是我的姑姑长公主殿下。”